青衫客不由得停下挣扎锁链之举,呆呆望向张羽。青衫客想不明白,事到如今,为何张羽还能如此闲适,还能如此淡然?
不但是张羽,李鱼、上官雁、唐柔雨都是镇定自若,就连张羽的四个侍女也没有丝毫慌张之态。
在灵犀竹林时,青衫客就惊讶于这群人的镇定。而现在,茫然而惭愧的青衫客更被这群人的淡然所震撼:“她们这些人,为什么可以毫无惧怕?为什么,她们不来怪罪我?
张羽在我面前设计煮茶论鱼,莫非在超轶神君面前想来个故技重施?但超轶神君他……”
银袍老三亦是低声喟叹:“虽然并未与芙蓉仙子交过手,但她绝对是和李鱼尊驾一样的令人敬畏的高手。”
超轶神君忽然道:“不但是你,在场之人,不论你问我答,还是我答你问,均有两次机会。只要有人能赢下一场,众人身上的困神锁便可无翼而飞。”
这样的承诺无异于多此一举,自找麻烦。然而众人听在耳中,均没有意外之感。
众人都早知道超轶神君是绝顶骄傲的人。若其不然,超轶神君也不会因为前代青衫客的一个赌约而困守神罚岛,数十年不曾有逐鹿仙林之举。
张羽不慌不忙,淡然提问,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这个对付超轶神君的办法?
空翠岛诸人正自心思浮动,却听张羽问道:“兰雪茶颜色如雪,气味如兰,乃是茶中名品,惜乎制法不传。神君博览群书,可知兰雪茶之制法?”
超轶神君洒然一笑:“扚、掐、挪、撒、扇、炒、焙、藏,此八字可为兰雪茶制法之纲。然而兰雪茶之妙味,不在于制法,而在于煮法。张宗子所谓投以小罐,杂入茉莉,用敞口瓷瓯淡放之,以旋滚汤冲泻之,便是兰雪茶之知己了。”
张羽点头道:“神君果然博通群书。”
“不然。张宗子之书流传仙林,你这是故意示弱,哈,果然有趣。该我问你了。
好茶更须好泉,泉水之重要,想必仙子是一清二楚了。沈石田所谓未传卢氏煎茶法,先得苏公调水符。我且问你,调水符者,所调乃是何处之泉?”
这两句诗,李鱼曾经读过,然而他对于茶道并不精通,是以这些文字也只是如水漫过,并不曾细究根底,只知这两句用的是卢玉川与苏东坡的典故,至于具体所指,就并不清楚了。
不要说李鱼是旁观之人,不能开口提示,便是他能够提示,也是爱莫能助。
青衫客暗忖道:“这泉水毕竟不像惠山泉那样闻名,只怕张羽她未必能答上来。”
果然,张羽眉毛微皱,摇头道:“实不知泉在何处。”
超轶神君道:“泉在盩厔县西南王女洞旁,泉水甘冽,饮之能愈疾。东坡爱之而不能舍,因此令人破竹为契,契到方可取水也。”
三绝书生心头一阵感动:“我用沈石田的《声光帖》而落败,神君便用沈石田的诗句为我挽回颜面。”
薛逸峰在一旁已经想好了问题,一见到张羽落败,便开口嚷道:“该我问问题了!前代吴国孙亮设‘思香媚寝’,布置琉璃屏风,聚齐四位绝色美人于一房。你可知道,这四位美人的名字吗?”
超轶神君不假思索道:“一名朝姝,二名丽居,三名洛珍,四名洁华。可有说错吗?”
薛逸峰不由呆住。吴国乃是仙林偏僻之国,而孙亮事又在千百年前,四女虽国色天香,但名字并不如西施、王嫱那般为人所知。
薛逸峰本以为自己想出这个偏僻的典故,可以难住超轶神君。没想到这问题对于超轶神君来说毫无难度,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薛逸峰心中沮丧,却还存了一分念想,手摇着铁链,道:“你答得一点没错。换你问我了。先说好了,你只能问美人的相关问题。要是什么诗文,我是不会的,你也没必要问了。”
“那是自然,茶道便茶道,美人便美人。若是漫无目的而问,岂非我占你们便宜吗?”
超轶神君的话语中不但是自信,更是嘲讽。而他的问题,果然相当围绕着美人:“美人之美,在于眉眼。你不妨说出你心中前代眉毛最美的四个名女子。”
“这……”薛逸峰抓着头发,艰难道:“庄姜应该算一个,都夸奖她螓首蛾眉。然后,然后……”
薛逸峰知道大量美人,然而美人之美,在于整体容貌,在于神韵气质,单单要拈出眉毛之美,又要让人信服,实在有些难为薛逸峰了。
他期期艾艾了一阵,只好跺脚道:“我答不出来。”他自命美人之知己,此刻却受挫于美人之题目,沮丧之意,流露无疑。
超轶神君哈哈大笑:“庄姜算一个。卓文君也算一个,《西京杂记》云,文君眉色如望远山,叫司马相如痴迷不已。
张敞之妻也算一个,若非她眉毛迷人,便不会有千古画眉之雅趣。
吴绛仙也算一个,《隋遗录》云,绛仙善画长蛾眉,而隋国之王情不自禁,赏赐吴绛仙螺子黛不绝。”
薛逸峰喃喃自语:“不错,这几个名女子,确实以眉毛而得美名。超轶神君,想不到你居然这么懂女人,我真是服你了。”
超轶神君大笑道:“倒不是懂女人,无非是博览群书,过目不忘。”
唐柔雨特意瞥了一眼李鱼,暗忖道:“张羽特意设计,将青衫客瞒在鼓里,便是超轶神君也是料想不到。既然是做戏,总得做得逼真些。”
她便抬着头,自报家门道:“唐柔雨出身仙音宗,所请教的乃是音律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