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召对完毕,大明兵部尚书陈新甲走出了文华门,心中却仍在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他深深知道崇祯皇帝对东虏和议之事,十分地焦急,虽然目前似乎大明略占上风,但即使如此,他仍然不能预料这一次的和议之事,中途会否有何变化。
忽然,他的耳边又仿佛听见了崇祯皇帝的那一句忧心忡忡的话:“极力促成与东虏和议……开封亦不容有失……”
…………
二月二十三日,山西,祁县,落日余晖照耀在城头的门楼上,似乎已没有往日的寒凉,真正到了大地春回的时候。
祁县,古称“昭馀”,位于山西省中部,隶属太原府管辖。
其东与太谷县相邻,西与平遥县接壤,南与沁州交界,北与清源县毗连,东南与榆社县峰峦相依,西北与文水县隔河相望。
祁县有超过一半以上的土地属山地与丘陵,不适宜耕种,再加此地自古以来即为“川陕通衢”之地,所以县内经商之家极多,商号比邻皆是,经济十分繁盛。
同为张家口八大家的王大宇王家祖宅便是在祁县,此外,还有前几日也在张家口参加密议的渠大家渠式开,其祖宅也在祁县。
他们渠家虽然不如王大宇那般财大气粗,但其所经营的长源厚、长源川、长顺川等也都是闻名山西的商号。
尤以长源厚的银号生意,更因造福晋商而闻名遐迩,使得在外奔波的山西商人免去了长途携带银钱的危险。
这一日,在祁县西城一处五进的深宅大院内,正有父子二人在悄悄私议,室内竟然连一个世养的家奴都没有,足见其所谈论的内容有多隐晦。
“父亲,孩儿以为不可与永宁伯为敌!”
讲话之人正是山西瑞昌泰的少东家王沐晨,也就是晋商大家王大宇的长公子,也是他内定的下一任家主接班人。
看着玉树临风,又十分沉稳干练的儿子,王大宇心中也在起伏不定,难以最终决断。
毕竟,这一次的选择可不比以前,一旦做出决断,赌的可是整个家族的身家性命,并非是银钱财富上的亏输。
干系家族未来之事,王大宇也不敢草率决定,所以张家口密议结束后,他没有丝毫耽搁,而是托词回山西布置联络总兵王朴,借此急急地匆忙赶回。
王沐晨在张诚大婚的时候,曾与大同乾德记的秦子辰随着总兵王朴,一同前往宣镇北路参加喜宴,还献上了五千两的贺仪。
他的这番举动当然不是自己擅作主张,而是得到了家族的认可,并且还是由大同总兵王朴亲自引荐,也正是因此瑞昌泰也获得了在北路开设商号的权利。
只不过,碍于张家口八大家的面子,他们王家并没有直接出面,而是与大同秦家互相合作,以乾德记的名号在北路开拓市场。
商人向来都是利益优先,虽也有许多心怀家国天下的商人,但在明末这个乱世中,连好好活下去都已变得十分奢侈,还谈什么家国情怀。
王大宇之所以要如此做,也只是给自己预留下一个后路,毕竟王家的根基在宣大三镇,对于每一位新晋升的参将,他都会收集情报,并设法建立关系,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才自张家口返回的他,就迫不及待地唤来儿子王沐晨,商议起下一步究竟该如何行动。
只听王沐晨继续说道:“父亲未亲往北路,也未与永宁伯有过多交集,不晓永宁伯之能,情有可原,然父亲不识永宁伯之威,却说不过去!”
王大宇对于儿子的语气并未见怪,毕竟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接班人,他也不想王沐晨是一个唯唯诺诺之人,反倒是很希望他能有自己的判断。
“父亲,永宁伯还只是一个游击将军,便追随卢总督在巨鹿与奴激战,此后更在畿北阵斩建奴扬武大将军岳托,他因此功崭露头角。
而在升任参将后,先是领兵援豫,杀得闯贼大败亏输,后率军入辽援锦,再次阵斩建奴豫亲王多铎,那可是建奴睿亲王多尔衮的亲弟弟,接着又击退建奴,解了锦围。
现如今,他已是堂堂大明永宁伯,宣府镇总兵官,镇朔大将军,麾下更有数万忠勇将士,岂是区区一群商人士绅可以扳倒的人物?”
王沐晨见自己父亲似在思考,他知已经初步说服父亲,便继续道:“父亲未曾去过北路,不晓得那里的实情,只凭他们几人口中传言,如何信得?
北路究竟如何,沐晨可是亲历,永宁伯虽征收商税,却并非不给咱商家活路,北路地方的相与们更是觉得,征收商税还是一件大好事呢。”
“哦?”
听到这里,王大宇也颇为动容,甚至有些感到惊奇,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征收商税是往外掏钱,怎么还能变成一件好事?
此前,他虽派儿子随王朴往北路给张诚新婚贺喜,原也是想结一个善缘而已,并未十分重视,即使后来张诚有了崛起之势,他也只是吩咐王沐晨不可断了这根线,自己却并未有过多投入。
只见他满脸疑问地说道:“来,给为父讲讲,这征收商税为何会是咱商家的好事?”
“父亲久在商场,当知我等经商的不易,不惟路途凶险,各处关卡更是盘剥严重,虽无商税之付出,然用于打点的花费,可也占了盈利的大头。
而在永宁伯治下,虽开征商税,然除此之外,却再无须打点各路衙差,各处关卡也不见盘剥,只要不携带违禁商货,一律直接放行。”
在王大宇惊异的眼神中,王沐晨继续道:“且北路商家只要按经营商货种类与数量,完成报税缴税后,永宁伯麾下将士还给提供护送,就算前往外地,也只需再额外缴纳极少费用即可。
父亲也知,永宁伯麾下猛士,个个英勇,莫说是各股小匪山贼,就是宣镇各处守兵,见了永宁伯的军旗,都是好言相待,再不敢行盘剥之事。”
“还有这等好事?”
“岂止如此。”
王沐晨看着自己的老父亲,又对他说道:“父亲不知实情,只听信外间传言。实则永宁伯治下,并非所有商货都是收税,那许多利低、又是百姓所需的商货,只要不达到一定数量,是完全免除商税的。”
他接着又补充道:“永宁伯此举,才显其爱民敬商之心啊!”(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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