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父子与秦亮走出房间,正好在走廊上见到了王令君与玄姬。
玄姬自然会跟着令君来寿春,不可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六安。理由是因为即将兵荒马乱,令君遂把姑接到了六安;毕竟起初的说法、令君一直知道姑的静修之地。
见礼之后,王凌看了一眼自己的妾生女,说道:“汝不要到处乱跑了,既然与令君相善,以后汝便与令君呆在一起,我不会勉强。”
玄姬立刻揖拜道:“女儿谢阿父宽容。”
王凌观察了片刻令君,他似乎还是拿不准怎么回事,便道:“没什么大事,这样挺好。”
听这口话,若非玄姬的辈分有点问题,在这种亡家灭族的巨大压力情况下、王凌估计当场就会把玄姬送给秦亮做妾。
看玄姬的言行必定是自愿的,而且王令君成婚之前、玄姬就认识秦亮了,王家人后来大概都听说了这事。所以此事最多算家丑,主要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这世道,妇人确实也不太受重视,何况是妾生女。
既然王凌没说破,明面上只是令君姑侄俩的事,秦亮便没吭声。王飞枭是玄姬的平辈、也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他好像也无所谓,还附和了一句。
一夜之后,按照事先的准备,众人便去了城西芍陂渎之畔,在那里设了祭坛,焚香、上贡品。
数百将领陆续来到了这里。大伙接到军令、并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召见,这会儿见到这么多人,人们都有点意外,在空地上议论纷纷、闹哄哄一片。
事情马上就要公开,所以秦亮也没想再瞒别人,已将文钦、桓范也叫来了寿春。
二人看到秦亮过来,立刻上前相互见礼。
文钦看着热闹的场面,脸上有点懵。桓范却沉声问道:“王都督要起兵了?”
秦亮痛快地承认:“桓公果然是明白人。”
桓范刚才大概已猜得差不多了,但这会得到肯定回答,仍是一脸震惊。文钦也愣在原地。
“这……也太快了。”桓范吞吞吐吐道。
秦亮道:“快一点好,没必要等到司马懿准备好。”
桓范想了想道:“拿到虎符了?”
秦亮道:“不需要虎符。”
虎符并不是开关什么物件的钥匙,它的作用也只是个名义,给人们看的。现在有更好使的名义。
何况王凌在扬州干了十几年,在淮南的威望权势非同一般。譬如那个钟离县令马茂,王凌叫他去吴国干的事九死一生,马茂还是去了。寿春有些中外军大将的家眷在洛阳(淮南兵屯没有实行错役),他们若实在不情愿跟着起兵、办法也只有逃走。
而秦亮只干了几年庐江郡守,他调兵也是一句话的事。那些部校尉以及更多将领,短短数年间已换上了自己人、或者收买好了人心。
见桓范仍是一副出神的表情,秦亮又说了一句:“随后你们就会知道。”
桓范忽然叹了一声,说道:“若是大将军能像王都督、秦将军这般行事,局面何至于此!机会还更好,胜算更大。”
秦亮这时才神色黯然地说道:“今早我刚收到校事府的密报,大将军等各家被杀,还在吃奶的孩子都没放过,最后可能要死几千人。大将军之妻刘夫人,临刑前被多人凌辱,次日才被人抬到刑场斩首。”
“天呐!”文钦忽然跪倒在地上,仰头大哭,引得众将纷纷侧目,却不知道他在哭什么。
文钦简直如丧考妣,哭得伤心欲绝,还在用手抓扯胸膛。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曹爽对很多人其实都还算厚道,总有一些人会真正感恩,比如文钦。若非曹爽庇护,文钦早就倒霉了。
此时秦亮心情也很低落。不过他主要是觉得,几千个手无寸铁的人、不论老少妇孺一并戮杀,确实残忍。而文钦的大哭,大概只是为了他的主人曹爽。
秦亮好言劝道:“文将军省省力气,还不如打回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先想办法打赢大战再说,否则大家都得死。”
文钦抹了一把眼泪,点头道:“仆愿为秦将军前驱,杀!”
桓范忽然问道:“桓家其他人呢?”
校事官朱登的信上没写,不过稍微一想,杀了那么多人,桓范这军师在大将军府出了那么多主意、家里人能被放过吗?
秦亮如实答道:“不知道。”
桓范的脸色煞白。
秦亮叹息了一声,抬头看着天空。据说上天看待世人,只是刍狗。
几天前的小雨早已停了,天气却未完全放晴,上面还飘着黑云。朝阳在乌云中若隐若现,云层的边缘上一片朝霞的颜色,仿佛血流成河的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