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里有张睡榻,地上却没有铺筵席,陆凝只好垂足坐在榻上等着。等到外面的人出门了、听不清说话声,她才随手拿起堆放在旁边木案上的简牍来看,发现是《汉书》,然后又放回了远处。
木案上还放着一个药碾一样的东西,不知是用来碾磨什么。陆凝独自呆着有点无趣,看了片刻,便拿在手中握着那木头棒槌一样的东西把玩。
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又有目的、便是等着秦亮接见完官员,陆凝有一种踏实而懒散的感受,觉得很放松。
实际上因为各种原因、两三次投奔秦亮以来,陆凝都会产生这种感觉。因为她在庐江郡的时候,秦亮就是当地的郡守;而如今,连河南尹这种能轻易帮她抓捕仇人的大官,也要到秦亮这里来诉苦。陆凝知道,在秦亮身边衣食无忧、也不用担心安危。
别说陆凝自己,连跟着她来的几个道士,都已明显变懒了。
这时瓦上响起了“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屋外终于下起了雨。雨点愈来愈密,几乎片刻之后,“哗哗”的雨声便织成了一片。
不过这个时节的暴雨、一般不会下太久;过一会雨小了,她仍能出门。今天一早就乌云密布,来的时候她觉得可能会下雨,便带了伞的、正放在署房门边。
没一会,秦亮忽然走进了小屋,陆凝心里顿时一阵紧张,急忙从榻上站了起来。她原以为秦亮忙完之后,会在外面叫自己出去。不料他自己进来了,这小屋有点隐蔽、而且没有窗户。
秦亮回顾小屋,说道:“让仙姑待在此地,怠慢了。”
陆凝急忙摇头,岔开话题道:“卫将军府长史是很大的官罢?刚才的河南尹被罢官了,为何不接受将军给予的官职?”
秦亮略微思索,便用肯定的语气道:“他会接受的。”
他说话之中,隐约有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陆凝感觉到这样的气息,仿佛闻到了一种男子身上独特的气味。
而且秦亮长得十分俊朗,身材挺拔,丝绸胸襟上隐约有结实的形状。陆凝想起在秦岭中犯的错,还是因为秦亮的相貌气质、确实让她有些动心,加上当时秦亮说什么、以后都不会见面了,也没人知道,她才一时糊涂。
陆凝的心里有点乱,又想到秦亮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暗自已经隐约知道秦亮想要什么。
其实从秦亮答应与费祎联络、以使费祎设法把她夫君袁师真交换回去,陆凝便有所察觉了。在她看来,秦亮从来没想过答应费祎的拉拢。
如果上次在洛阳逃亡时、秦亮救了她,是为了回报秦川中给予饮食的恩义;那后面对她的各种好,便不太说得通。
陆凝脱口道:“如今将军位高权重,应该不愿意再去汉国了罢?若是先夫还在,也无法再完成费将军的大事。”
秦亮果然哑然失笑,摇头看着她。
陆凝遂说道:“那妾留在洛阳也没什么事了,等亲眼看见夫君大仇得报,妾便要回汉国。”
秦亮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问道:“仙姑回去又有什么事?”
陆凝道:“妾还有袁家、陆家的家人亲戚在汉中。先夫答应了费将军的事,成与不成,妾也要代先夫回去、回禀费将军,也好有始有终。”
秦亮轻轻点头,默然不语。
陆凝叹了一口气道:“秦将军为妾做了那么多事,妾也不知如何回报。”
她刚说完,便意识到了回报方式,神情立刻变得不太自然。秦亮看了她一眼,仿佛得到了什么暗示,便伸手牵住了她的手,见陆凝没有反应,又像在秦川中那样开始得寸进尺。
陆凝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把他的手从生麻衣里拉出来,“妾不是这个意思,妾……还在服丧。”
秦亮的声音道:“仙姑真的要走,我也留
不住。不过这回怕是真的没有理由再见面了。”
陆凝听到这里,顿时有些伤感,她拽着秦亮手的力气也随之小了一些。
陆凝的声音挺好听,但有点粗,声音越小越如此,她忍不住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那时候夫君还在世,活人不知道那么多,现在却瞒不住他。”
秦亮道:“卿即便相信有鬼魂,那以前的事也瞒不住鬼魂阿。”
陆凝觉得他说得好像有道理耶,心里却仍旧乱如一团麻。
秦亮的声音接着道:“只要没有做那种事,便不算违礼。”
“是吗?”陆凝随口问了一声。她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但之前确实已经违背过了道德,早都发生过了,她再去愧疚还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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