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命中的福星。”萧千夜只是微笑着,他自幼不信鬼神之谈,对运势命数之说也一贯嗤之以鼻,只有这一点深刻心底,坚信不疑,“她是我命中的福星,没有她,我已经死了几次了。”
藏锋本不信这种东西,但也跟着笑起来,接道:“福星呀……真好。”
这一声“真好”却深深刺痛了萧千夜的心,让他一瞬神色里阴霾下去,苦笑起来:“可惜我却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她命里的灾星。”
想起那些沉重的过往,萧千夜面容冷肃,仿佛看出了对方的懊悔,藏锋沉默了片刻,终于深吸一口气,像个温柔和蔼的兄长对他笑了笑,又将凳子往前挪了一步,坐直后背轻轻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从你们初到东济之时,你看她的眼睛就始终充满了不安和恐惧,好像稍微挪开一秒钟的视线,她就会从你眼前消失一样,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让你有了如此深重的负担?若是不介意,不妨跟我说说?”
他一问,对方颤了一下,反而更加沉默下去,不敢抬头,藏锋摇了摇头,语气却不容置疑:“不想说也没什么,谁都有几件不愿意谈起的过往,但是,千夜,人不能被过去束缚,你总要尝试走出来才行。”
萧千夜的眼神微微变了变,藏锋叹了口气,语气也恢复到一贯的漫不经心,忽然侃侃而道:“那年我从天阶大桥回到紫原城,得知沅淇被君曼丢到了城外的荒地随便埋了,那时候还是盛夏,她连个棺椁都没有,裹了一席草垫子,她是中毒被害死的,历经三个多月已经看不出人形,但我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她,说来奇怪,早些年我从来没有梦见过她,反而是最近,大概是到了这个年纪,好多事情总算想开能放下了,有时候晚上还会梦见她,她还是十六岁的样子,拉着我的手要我好好生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像个婆婆妈妈的老妈子。”
“哎……”藏锋抬头看着天花板,虽然说着伤心的往事,脸上的神色却是淡然平静的,“我都四十多岁了啊,还要被个十六岁的小丫头训话,简直丢人。”
他笑呵呵的半开着玩笑,抬手晃了晃萧千夜的脑袋,语重心长的嘱咐道:“别学我,我浪费了二十年的时间折磨君曼,也浪费了二十年的时间折磨自己,人这一辈子有几个二十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行了,不想说就拉倒,你这样瞻前顾后的性子,人家云姑娘到底是怎么瞎了眼才会喜欢你?哈哈哈,行了行了,能起来了不,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你都臭了。”
他说着话,想把萧千夜从床上扶起来,又发现他的身体真的恢复能力极强,不过几句闲聊之间,先前的僵硬就已经完全退去。
他终于站起来,稍稍扭了下脖子,在被云潇的血和火温暖过躯体之后,很快就能清晰的感觉到力量在重新凝聚。
但他却久久在原地没有动,脑子里想着藏锋的话,用力握紧了双拳,在几次尝试张嘴之后,仍是极尽痛苦的闭上了眼,深深呼吸。
藏锋没有催促,似乎在等着什么改变。
直到全身微弱的颤抖被一点点克制住,萧千夜才终于重新睁开眼睛,认真的看着藏锋说道:“我……我找她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杀了,被一个我从来也没有正眼瞧过的卑贱之人杀了,她被丢在一个叫黑棺的地方,埋入五百米深的大漠之下,那一幕也曾了我迄今为止最大的噩梦,根本不敢去回忆,更不敢再提起,在我漫无目的找她的那段时间,我也从没有梦见过她,一次也没有。”
他顿了顿,眼里有汹涌的哀痛,仿佛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一直压抑着的情绪,苦涩地笑了一下:“藏锋,我一贯自命清高的以为自己的敌人是高高在上的神,谁知道、谁知道最大的伤害,却是来自尘埃里最不起眼的奴隶!”
藏锋心中一凛,眼前一瞬闪过舒年的面容,轻轻咬着嘴角,若有深意地低声叹道:“是呀,我也以为自己的敌人是西岐的皇室,是墟海的王族,谁能想到真正让我防不胜防的人,会是被我亲手赶出紫原城的废皇子呢?人心本就是这世间最复杂、最难懂的东西,所以……不要轻视每一个人。”
这句话像一句沉重的忠告,让两人同时沉默陷入沉思。
过了半晌,藏锋回过神,努力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晃了晃脑袋抛开复杂的思绪,又拽了他一把催促道:“行了,别在这里杞人忧天,赶紧洗澡换衣服去,你呀……都臭了。”
他也下意识的闻了闻,又看了看笑嘻嘻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的藏锋,在这个陌生的过度,面对陌生的人,却倏然感到一阵久违的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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