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抓了抓脑袋,只有在她面前才感觉自己不是威震天下的军督大帅,而是那个在御医苑沉迷药理的少年,又道:“我自己也没想到,当年真的是气疯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收不住手了。”
“说的真轻松。”沅筠笑呵呵的用烟斗烫了他一下,又怕真的烫伤他,一瞬就赶紧收了回来,眼神忽地变得非常迷离,自言自语的道,“藏锋,这次见你,你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恢复了不少,往年你来的时候可吓人了,就算明面上笑呵呵的,可我总觉得你身上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这次不一样了,见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这些年我最担心的人,就是你了。”
“阿姐……”藏锋下意识地点头,回道,“阿姐,舒年已经被我抓了,他暗中勾结墟海贼人,轻信魔物蛊惑,险些让整个东济遭遇灭顶之灾,我不能放过他了,还有君曼,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折磨她,给她最差的生活,还另外娶了四位夫人羞辱她,其实如今想来,我折磨的人又岂是她一个,还有我自己,甚至是四位无辜的夫人。”
提起这个她最为痛恨的名字,沅筠还是没忍住剧烈的一颤,用力吸了几口大烟才勉强恢复镇定,藏锋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后背,继续说道:“正好借着这次机会我也想让这桩仇恨彻底终结,她重病已久,只要停了药撑不了几天就会死,但是如果阿姐反对,我就继续给她治病,让她苟活着为自己做的恶赎罪。”
沅筠沉默着,在他们一家辗转来到江陵之后,也曾长时间隐姓埋名不敢露面,后来藏锋夺了权,他们也不必继续躲着,可家中二老受了刺激,发誓此生再也不治病救人,不碰医术,后来藏锋就买下了倚海楼送她,也暗中差人帮着一起做生意,一晃二十年,日子总算慢慢恢复正轨,只不过祖传的手艺,是再也无人传承了。
他娶了君曼公主这事全东济都知道,他们自然也不例外,面对害死小妹的凶手,她不言不语,冷眼旁观,知道高高在上的“大帅夫人”这辈子都要受尽折磨了。
舒年来到江陵之后,两人心知肚明彼此过去的身份,但从来也就形同陌路,口碑极佳的御史大人清正廉明,和发妻相濡以沫,也从不和她这种生意人往来。
如今想起来,这二十年晃晃悠悠似一场梦,沅筠抽着烟,半晌才悠然开口,也没看他淡淡说道:“你定吧,那个人是生是死,我都不想再提了。”
藏锋点点头,不再多言,这种哀伤像看不见的小溪,一点点蜿蜒的流入两人最封闭的内心深处,过了一会,大概是忍不了这么死寂的气氛,沅筠又是用力抽了几口烟,索性把白蒙蒙的烟雾全吐在了他脸上,见他呛得直咳嗽,笑道:“行了,你小子过来找我不是谈这些陈年旧事的吧?早一点时候有个男人拽着个满身是血的姑娘,说是你安排的要在我这住下,哎,我本想直接轰出去,不过看在他那张脸实在俊俏的份上,就答应了。”
藏锋立即就反应过来,一边挥手散着烟味,一边笑咯咯的接话:“咳咳……阿姐真会开玩笑!不过他们倒没骗你,这次东济能平安无事也多亏了那位姑娘,所以我也想给她一些回礼,还要请阿姐帮忙了。”
“哦?”沅筠疑惑的看着他,有些好奇,藏锋这才把来龙去脉详细的说了一遍,沅筠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但看藏锋认真的模样又不得不信,低道,“你倒是好心,可别好心干坏事!你有问过人家大姑娘愿不愿意嫁给那公子?万一只是你一厢情愿,那可不就尴尬了?”
她这么一提醒,藏锋才想起来千夜和云潇之间似乎还夹着另一个特殊的人,不由得也犹豫了一下,半晌才咬咬牙,眼睛闪过一丝奇怪的光:“那就先买一件女人家的备着……”
“嗯?”沅筠见他躲闪的眼神,好像明白了什么,叹道,“是你自己想看她穿上嫁衣吗?说起来那姑娘走进来的时候,虽然长相身材一点也不像,但说话的气质,动作举止,还真的……和小妹有几分神似呢。”
“呵……还是瞒不过阿姐的眼睛啊。”藏锋也不隐瞒,低下头,“我真的很想看上一眼,如果小淇还活着,她穿上嫁衣的模样,肯定也很漂亮。”
沅筠微微沉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有些出神,许久才抖去烟杆上的灰站起来,拉了他一把:“行吧,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从今往后,你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记住了没?”
藏锋呆了片刻,这样的训话,竟和他梦中一模一样!
“回话呢?”沅筠用力捏了他一把,藏锋疼的一跳,赶紧接道,“是是是,阿姐教训的是!”
说罢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笑,一起离开倚海楼往钗凤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