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征也在看着她,从他见到这个陌生姑娘的一刻起,心就一直不明原因的微微发抖,明明现在是最该保持警惕的时候,他却情不自禁的说出了那段深埋了几十年的过往,面容夹杂着数不尽的憎恶和哀伤,又尽力保持着语调平稳:“岂止是恩怨,那是恨不得抽筋扒皮,挫骨扬灰的大仇!魔教自一百年前计划东侵开始,整整花了四十年的时间终于如跗骨之蛆一般渗透到了中原王朝,当时的朝廷已经从内部开始腐败,西南一代很早以前就被魔教蛊惑,在时任圣教主的教唆之下,平西大将军汪故成携魔教圣女率先举兵造反,随后和定南大将军曹先德联手圣童一起围攻京城,天子孤立无援,只能调回漠北的镇北大将军死守长安,这一守就是八年。”
他顿了顿,紧紧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虽是祖辈的过往,却仿佛真实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让他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只可惜八年的苦守,数百次的退敌依然没能换来昏君的信任,加上关外契丹、蒙古的突袭,镇北军一边固守皇城一边抵御外敌,可谓是雪上加霜疲于奔命,在这种腹背受敌的时候,昏君还听从佞臣的造谣,说镇北大将军意图谋反,在第九年新年之初,以褒奖为由赐酒,将!镇北王连同膝下五子全部杀害。”
“这……”云潇捂住嘴,后背爬起阴寒的冷汗,云征冷眼垂目,放低了声音,“威震漠北的大将军,死于君王一杯御赐鸩酒,当天夜里御林军屠杀王府,一个月之后,平西大将军攻入长安,三个月之后,定南大将军也长驱直入,昏君自食恶果,才知道佞臣崔太师早就是魔教的爪牙,再想后悔则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到半年的时间,辉煌的王朝毁于一旦。”
云潇按住咚咚直跳的心脏,下意识的问道:“那这位镇北大将军……是何人?”
“是我祖父,云业。”云征却反而恢复了平静,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眼里有崇拜的光如星辰闪耀,嘴角勾起憧憬的笑容,“祖父十几岁入伍,自己打出了一片名望,后得到老将军的提点,一直镇守在漠北,他和我的祖母是年少相识的青梅竹马,成婚二十多年先后有了五个儿子,祖母埋怨着几个儿子调皮捣蛋,想要个乖巧的女儿,一直快到花甲之年,竟然真的诞下一对双胞胎,起初两人还以为又是儿子,结果仔细一看竟是龙凤胎,老来得女,这个小妹妹自然是受到了全家的宠爱,只可惜好景不长,后来就发生了那些事情。”
“小妹?”沉默静听的萧千夜眼眸一动,快速在心底算了算时间,年龄好像确实可以对的上,不可能吧……云秋水苦寻多年毫无线索的身世,不会这么阴差阳错的被他们撞上了吧?
“祖父被害后王府也遭肃清血洗,我爹……就是龙凤胎中的男孩,那时候不到两岁所以没带去宴席躲过一劫,被祖父的旧部温学海拼死抢出来送回了漠北,但是小妹自此下落不明,我爹找了她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
萧千夜忍着心头震惊,不动声色的问道:“镇北大将军如此丰功伟绩,为何史书上毫无记载?”
“史书?”云征咧嘴发出轻蔑的笑,白了他一眼,“你也不看看现在的皇帝是谁,再想想史书是什么人编写的?”
这句话倒真心把他问住了,他是飞垣人,自然对中原的历史不感兴趣,云征上下打量着他,好奇的道:“你看着不像中原人呀,头发怎么回事,这么年轻一头白发?”
“他是飞垣人嘛。”云潇抢话回答,挽着他的胳膊笑咯咯的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个蹩脚的地图,指着中原以南的孤岛说道,“飞垣是天上的大星坠落入海形成的孤岛,他小时候孤身渡海来到昆仑山成了我的师兄。”
“孤身渡海去了昆仑山?”云征啧啧舌,不知是羡慕还是讽刺,“这么远跋山涉水跑过来可不容易,不仅得有钱还得有关系,小公子家世不错吧?”
云潇得意洋洋哼了一声,不回答,接着刚才的话问道:“史书怎么了吗?我倒是读过一些中原的史书,没有记载过镇北大将军云业这一号人物呀。”
云征瘪瘪嘴,继续说道:“平西大将军和定南大将军本就是因利益联手,为了抢夺皇位自然翻脸比翻书还快,狗咬狗两败俱伤,中原武林也终于联合起来驱除魔教,短短两年各地揭竿而起以复兴为由将平西、定南、魔教三方势力土崩瓦解,战乱结束之后,为了巩固人心,新的皇帝其实仍是当年那一支的血脉,他们自己放任魔教渗入,又听信小人谗言一杯毒酒害死了祖父致使长安沦陷,百姓流离失所,中原大陆生灵涂炭半世纪,怎么好意思写上史书被后世谩骂,索性直接抹去,一个字也没有留下,呵呵,史书终究是胜利者的玩物,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公道自在人心。”
这句话让气氛一瞬凝滞,仿佛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在心头,无比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