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的手在宽大的衣袖中紧握,忍着一丝怒气不动声色的继续听他说下去:“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身上却密布着那么多丑陋的伤痕,有巨大的剑伤,有尚未痊愈的淤青,还有更多密密麻麻的针孔,我整个人都惊住了,但我很快就明白这些伤是从何而来,那一刻我有羡慕有嫉妒,更多的是气愤,她这样坐拥高贵血统的女人,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搞成那副片体鳞伤的鬼样子,我敬畏憧憬的,竟然是这么一个愚蠢的女人!”
“从那以后,她就成为我眼底的毒瘤。”朱厌是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看似若无其事的补充了一句,只是面上似有几分黯然,却又立即消失不见,“第二次见她,是奉您的命令去天守道伏击逮捕她,我发现她身上的气息变得非常凌乱,自身的状态也很糟糕,那一定是违背血契导致的衰弱,那一瞬间我觉得无比遗憾,异族人到底敬畏憧憬的是什么东西,难道就是这种没脑子一心只想着男人的蠢货?”
他扶着额冷笑,好像那样的回忆至今也能掀起巨浪,让他无法平复,他就这么静静的站了许久,终于重重的闭上眼,说出了帝王最为关心的那次经历:“第三次,是在西海岸那艘商船上,我是在执行完任务之后意外察觉到她的,正巧萧阁主和他大哥不知因何事提前离开,给了我一个绝佳的机会,我潜进了那艘船,很轻易的就带走了她。”
“哎……”明溪下意识的叹气,欲言又止,朱厌只是平淡的笑着,一五一十的道,“她其实是有机会反抗的,是她自己放弃了,那时候她身边带着萧阁主的剑灵,沥空剑相比青魅剑要强上不少,若是真的动起手来,船边风魔的人一定会有所察觉,若是那样我就没那么容易得手,可她不知道在犹豫什么,她没有拔剑,这才给了我机会,我本想直接杀了她扔进西海喂鱼,可是察觉到海底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所以临时改了注意,带她去了附近暗部的秘密基地,黑棺。”
提起这两个字,帝王的脸色一瞬间如黑洞般暗沉,朱厌的脸上露出扭曲的表情,嘴角轻轻一挑:“在她昏迷的时候我就检查过她的身体,陛下可能还不知道吧,她有过身孕,至于是谁的孩子,想必也不用我多说。”
明溪微微低头垂目,遮掩住了他此时的情绪——这些隐秘的私事,他确实不曾听过。
“我本来只是想她死,但当我发现这个秘密,我却更想得到她。”朱厌毫不掩饰的抬起眼,第一次将那天复杂的情绪一根根整理清楚,“正如您所言,她就像一颗长在我眼底的毒瘤,蒙蔽了我所有的视线,我若是不撕开她,就再也看不清眼前的光,所以我不再犹豫,我原本也没打算让她活着离开黑棺,至少在她死之前,我一定要得到她,一定要亲手将那份骨子里的敬畏和憧憬彻底的掐灭,我就看着她在我身下,像所有走进曳乐阁自以为是的蠢女人一样躺在我身下任我蹂躏,那么卑微,那么渺小,那么让人痛快到欲罢不能。”
明溪的眉上隐有震怒,连带着日冕之剑的金光都赫然锋利起来,但随即朱厌脸上的笑就僵硬成冰,捂着脸近乎绝望的颤抖起来:“不,她不一样,一直到死,她的眼睛都还是那么的干净澄澈,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哀怨,我知道血契的代价会引起剧痛,可她竟然就那么一言不发,即使全身都在痉挛抽搐,仍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我是看着她断气的,甚至……甚至还在她心脏补了两剑,至少在那一刻,我不希望她重新活过来。”
明溪紧紧握拳,这样的话他在听来都有如惊雷贯耳,若是被萧千夜知晓,又该如何?
“三郡主告诉我,说我喜欢的人在不久前死了,还让我不要太伤心,呵……我竟然会爱上一个亲手杀死的女人,简直不可思议。”
“胧月……”明溪失神的脱口,叫出这个已经有些遥远的名字。
“从那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朱厌喃喃自语,用一种伤感的目光盯着地面,满眼都是荒芜,“我再也忘不了她的脸,她从一颗毒瘤变成了我心头那滴血,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我开始不可自制的思念她,甚至抱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她能平安,希望她能活着,所以在您要杀我的那一刻,我意识到幻想成了真,才会不顾一切的想逃走。”
“呵……逃走?逃走之后去哪里,去见她吗?”明溪心平气和的提醒,眯了眯眼睛,“你要是再出现在她面前,什么后果自己清楚吧?你是想吓死她、还是气死她,又或者是把她逼疯?”
朱厌没有回答,他活着,就是对云潇最大的伤害,他只有永远的消失,才能让时间去抚平曾经的伤痛。
“但是,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明溪轻飘飘的打断他的思绪,在那束目光震惊不解的望过来之时,再次轻轻拂过沥空剑,最终将指尖落在新佩戴的剑穗上,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