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退朝。
京都内。
消息也在一瞬间宣泄而出。
实际上整个大夏京都,都在等这个瓜吃。
顾锦年违法乱纪,滥杀无辜,更是导致江宁府民不聊生,如此大的罪状落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将是株连九族之过。
百官压抑了四天。
所有人都期待着,今日皇帝会不会处罚顾锦年。
有人认为,顾锦年终究是镇国公之孙,可能会小惩大诫,然后不了了之。
也有人认为,顾家本身家大业大,皇权忌惮,如今发生这种事情,必然要痛下杀手,给顾家一个教训。
后面镇国公亲自上朝,在路上的时候,被百姓看到,也引来无数争议。
现在所有人都等着朝会结束,然后问清楚情况。
梅花胡同。
这是京都有名的胡同,大大小小的胡同,连成一串,因为地段过大,唱曲的,卖东西的,孩童老人,基本上都聚集在这条胡同上。
一些人正在高谈阔论,关于顾锦年的事情。
可就在此时。
一道身影快速走来,满头大汗道。
“出结果了,出结果了。”
“全是误会,全是一场误会啊。”
来人是某个官员家中的家仆,给当官的干活,在民间还是有些地位。
如今朝会结束了一个时辰,事情已经在权贵圈子里面传开了,那些家丁啊侍女啊,都有所耳闻。
得知朝会结果以后,马上传到了百姓口中。
“江宁府洪灾已被平定,是顾锦年献策,现在江宁府米价已经跌到四两银子一石,朝廷把所有米商屯粮全部买下,开仓放粮了。”
来人大口大口的呼吸,同时上气不接下气,将得到的消息告知百姓。
此话一说,顿时引起掀然大波。
“什么玩意?”
“江宁府米价回归正常了?”
“什么什么啊,昨天还不是说,一石米涨到了好几千两了吗?怎么今天价格就平稳了?”
“这不可能吧?咱们京都的粮米,一石也要五两三钱啊,你说江宁府四两?真的假的啊?”
刹那间,百姓们直接傻了,他们还在等结果。
没想到,听到了这个消息。
“没有错,这是朝会的结果,文武百官都傻了。”
“是顾锦年献策,圣上特意隐瞒,就怕有奸臣勾结商人。”
“而且,之前那帮闹事的读书人,已经招供认罪了,是有人收买他们,想要去找顾锦年麻烦,甚至还想要谋害顾锦年。”
后者开口,极力解释,这是一手资料,肯定要拿出来显摆自己的消息灵通啊。
“什么计谋啊?能让江宁府米商老老实实降价?哄小孩的吧?”
“是啊,哪里有这样的计谋,你要说降到几十两银子一石,我信,你要说四两银子一石?老头子我死都不信。”
“灾荒之地的米价,还比咱们京城的便宜?这不是骗人吗?”
“是啊,那帮米商有这么好的心?有这么好的心,早干嘛去了?”
百姓们完全不信啊。
“你们别不信,一开始我也不信,后来听府上管家上。”
“这位世子殿下,当真是聪明绝顶,你知道他是怎么弄的吗?”
“他先让江宁郡郡守私底下与商人合作,表面上是同流合污,允许这些商人大肆涨价。”
“然后再暗中派人,于江宁府内,哄抬粮价,再让自己去买,粮价从一百二十两,一路飞涨到二百两,三百两,四百两,甚至到最后六百两银子一石。”
“到了这个时候,我问问你们,如果你们当时在江宁府附近百里左右,你们会做什么?”
男子脸色涨红,面对众人的质疑,他很不服气,但他今天必须要说服这帮家伙。
随着他提问。
众人几乎不假思索道。
“肯定是去卖米啊。”
“六百两一石?我三百两一石我都去卖。”
“卖一石我就发财了。”
“是啊,别说百里了,就算是三百里,租几辆马车,找几个年轻力壮的,一起干一票,卖十石粮米,我这辈子都不愁了。”
老百姓们下意识回答,这是很正常的想法。
“对。”
“世子殿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整个江宁府周围十八府地,所有百姓全部将屯粮拿出来,甚至有一些农户,提前割麦,送到江宁府。”
“等到了江宁府后,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男子异常激动道,同时也吊足了百姓的胃口。
“发生什么事了?”
“快说啊,别在这里磨磨唧唧的。”
百姓开口,询问着对方。
“世子殿下,立刻让十三艘龙舟赶往江宁府,上面全是粮食,再让官府开仓放粮。”
“实际上这粮仓里面,包括运的粮食,最多只能坚持不到半个月。”
“可这些外乡过来卖米的人,他们不知道啊,他们只知道,粮食运过来了,那些受苦的百姓,不用再花银子买粮食了。”
“这下子这些外乡人一个个急的头昏眼花,他们耽误一天,所有的人工成本,而且还住宿,甚至还要防备一些难民抢夺粮食,可谓是提心吊胆。”
“所以一咬牙之下,疯狂降价,有人带头降价了,马上都跟着降,价格从什么几百两直接降到几十两,可难民们根本就不买。”
“最后降到七八两银子一石才有人陆陆续续买,可买的不多,他们耽误不起,最终降到四两银子一石。”
男子唾沫四溅,仿佛身临其境一般,说的有模有样。
“你们知道这外乡人有多少吗?听说江宁府四百多条小道,全部都是运粮的人,都想过来发财。”
“这样一来,江宁府内的米商一个个苦不堪言,再官府的严厉禁止涨价之下,又想到再有一个月是丰收之时,担心自己的粮米变成陈米,所以与官府签订粮单。”
“按照四两一石,全部被官府买下,这可是江宁郡郡守亲自写的奏折,昨日就送到了圣上手中。”
“据说江宁府内,那些米商屯粮,足够江宁府百姓吃三个月,再加上外乡人送来的粮食,够吃两个月。”
“这前前后后五个月,算上即将到来的丰收,还能再等一次丰收。”
“朝廷已经派人去周围十九府预定粮食,而且江宁府所有主道,工部已经派人去修缮了,最多三个月就能通行,等到这个时候,朝廷也可以运粮。”
“江宁府百姓,根本就不愁吃,再也不会饿死人了,你们现在信不信。”
男子说到这里,深深吸了口气,说话太激动了,差点岔气。
果然,话都说到这里,而且说的如此通透简单。
这群老百姓怎可能还听不明白?
他们自己换位思考一下,就觉得一切理所当然啊。
“嘶,这个世子殿下,当真是聪慧啊,居然用这种招式,好,好,好。”
“这样一说,我就信了,你要说突然一下降价,我绝对不信,可用这种计谋我信了。”
“好啊,先用高价吸引周围百姓,让他们送来粮食,然后开仓放粮,这些外乡百姓,不可能在江宁府久留,他们就是过来做一笔快银买卖,如果耽误时间久了,成本耗损大。”
“再加上我们这种老百姓也是安分守己之人,能赚大钱就赚,赚不到也不心痛,不像那些商人,一个个奸诈无比,好,好,这个计谋当真好啊。”
“不愧是能写出千古文章之人啊,世子殿下当真是才华横溢,智慧无双。”
“这样一说的话,之前那帮读书人当真有问题啊。”
百姓们对顾锦年的风评,几乎是一瞬间变了,一面倒的夸赞顾锦年。
甚至对那些书生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的确有问题,好端端突然一下集结这么多人,肯定有人在暗中搞事。”
“对对对,这样一说我也觉得,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什么都不知道,江宁府到底是什么情况,一概不知,他们怎么一下子就知道了?”
“没错,还有一点就是,江宁府粮价增长,按照当时的情况,跟顾锦年有什么关系?”???..coM
“对啊,关顾锦年什么事?就硬着去找顾锦年麻烦,这肯定有阴谋。”
一时之间,百姓们对顾锦年的感官,直接从嚣张纨绔,变成了一心为国的受害者。
而梅花胡同只是一个缩影。
整个大夏京都,到处都是这样的声音。
光说,百姓完全不信,可不知道为什么,顾锦年的策略,被直接公开了。
理论上这种策略是不可能公开,即便是百官知道了,也不可能传到百姓耳中。
是有人在故意散播这样的事情,将计谋公开之后,百姓们也恍然大悟。
因为这计策无论是任何角度来看,都没有任何一点问题。
只不过,现在麻烦最大,是京都一些读书人。
他们成群结队,在各自家中,探讨这件事情。
张府中。
三四十人名儒生聚集,张赟作为代表,此时此刻,他站在人群当中,正在慷慨激昂演讲。
打算鼓动所有读书人,去皇宫喊冤,并且直接树立顾锦年十条罪状。
要为百姓鸣冤,也要为那些同窗鸣冤。
可就在张赟热情演说之时,几道人影快速跑来,将外面传闻全部告知众人。
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顾锦年所献之策?”
“嘶,此计当真是恐怖啊,这是阳谋。”
“怪不得江宁府粮价暴增,原来另藏玄机啊。”
“这般的计谋,当真是又狠又毒,把江宁府米商玩弄于鼓掌之中。”
“这计谋,前所未闻,我想都不敢这样想,这对人心把握的太足了吧。”
这一刻,所有书生都傻了。
他们之所以敢聚集,要呼朋唤友去皇宫伸冤。
主要底气还是来自于江宁府民不聊生,百姓受苦受难,拿这个当盾牌,根本无惧一切。
可现在事情弄清楚了,的的确确是顾锦年献策,顾锦年不但献策,还完美解决江宁府粮灾之祸。
前前后后五天时间,平定江宁府之乱。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即便他们对顾锦年充满着敌意,可当听完这计策之后,他们内心不由自主的钦佩顾锦年。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还要继续闹吗?”
有人咽了口唾沫,忍不住询问众人道。
“还闹个屁啊,来的时候我爹特意叮嘱我,千万不要牵扯进来,镇国公在朝堂之上大发雷霆,陛下也雷霆大怒。”
“这三千四百多同窗,只怕都要倒霉,的确有人在暗中挑拨唆使,现都认罪,这些认罪的,必死无疑,其余三千四百人,可能也要遭严罚。”
“若我等还敢闹事,陛下怎么处置我不知道,只不过顾家一定不会放过我等的。”
“你们还敢闹吗?”
对方开口,说起这事,神色略微难看。
果然,此话说完,在场所有读书人都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认罪认罚的全部要处死。
其余三千四百人都要受到严罚,这就很恐怖。
所谓法不责众,更何况是三千多读书人?只要不是发生极其恶劣的事情,估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陛下要严罚,顾家也会出手,可想而知,这背后又隐藏着什么。
说明显一点,这位大夏皇帝要对文人出手了。
“咳咳,张兄,我还有要事,就先行回去了。”
“哎呀,李兄,一同回去,我也有要事。”
“既然是一场误会,那愚弟先行告退了。”
“原来是有人挑拨离间,我就说怎么感觉有些不对,莪先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当下,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纷纷开口。
他们愣是不敢继续待在这里了,生怕回头有人来查,发现他们意图不轨,一同抓走了,那岂不是血亏?
“诸位,不用这般啊,这没什么怕的啊。”
“诸位,诸位。”
“你们怎么都走了?”
看着一个个离开之人,张赟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都做好了弹劾顾锦年的准备,却没想到事情有了如此之大的反转。
导致人心溃散,根本无人再敢与顾锦年叫板啊。
人走了,张赟又气又恼,最终狠狠一拳砸在柱子上,但下一刻脸色不由皱起眉头。
有点痛。
几乎不到两三个时辰。
整个大夏京都莫名安静了不少,尤其是读书人,之前还三五成群,慷慨激昂的辱骂顾锦年。
现在全部没声了。
不过没声了不代表就没事。
悬灯司,镇府司,大理寺,刑部,天羽军,京门军,玄武军,在这一刻全城搜捕。
但凡参与此事,或者与此事有重大关联之人,全部抓去审讯。
浩浩荡荡的军队,一瞬间弄得人心惶惶。
这是一场针对读书人的搜查,对于百姓来说,倒也还好,没有干扰百姓。
至于这帮读书人被抓,也没有太苛刻,而是明面上的吓唬。
把人抓走,然后问清楚身份,再吓几句,什么你的同党已经招了,我劝你最好自己说清楚,免得受牢狱之苦。
能抓你肯定是有证据,没有证据不会抓你。
你配合我,我配合你,你让我早点休息,我也不会对你太过分。
诸如这些话,说完之后,要是还是一问三不知,就回家去。
要是真说出点东西,那就可以慢慢说了。
大体上还是以吓唬为主,真对这帮文人动手,也不太现实,毕竟事情不大,参与者不多,只是给文人敲一下警钟。
别没事就乱造谣乱说话,唆使者可恶,没脑子的人更可恶,蠢的人一定是比坏得可恨。
坏的人是有目的,站在他的立场上这样做是对的。
可蠢的人不一样,抓了你吧,你说你不知道,完全是被带节奏的。
说你有罪吧,没啥问题,可罚的太狠,也不人道。
说你没罪吧,也没啥问题,可不罚你,这口气咽不下。
所以这就要看皇帝的心思,可大可小。
此时此刻。
相府内。
宰相李善,吏部尚书胡庸,礼部尚书杨开三人聚集在此。
除宰相之外,胡庸与杨开是太子势力。
实际上,李善也算是半个太子之人,只不过他是宰相,心里肯定是希望太子登基,但处理事情的时候,必须要秉公执行,不得参与任何党派之争。
否则的话,他这个宰相也到头了。
礼部尚书杨开很简单,他是礼部的,是当朝大儒,长幼之分根深蒂固,无条件支持太子。
吏部尚书则是因为太子监国,被太子一手提拔而上。
吏部与礼部是最大的两个部门。
至于户部,刑部,兵部,工部,与太子没有太大关系。
户部尚书与秦王殿下关系极好,兵部也与秦王关系极好,甚至秦王与顾家的关系也不错。
毕竟秦王当年就是顾老爷子带出来的,逢年过节,秦王都要去顾家送礼。
如果不是最近监国,顾家发生这么多喜事,秦王早就去了。
刑部则完全与儒臣关系极好,而且刑部官员也不能与他们关系太好,满朝文武其实最讨厌的也就是刑部,扯到了刑部,很多事情就很麻烦。
儒臣就不一样,他们本身就拥有御史的职权,刚好与刑部相符,走的很近。
大夏朝廷其实就是三股势力。
太子势力,秦王势力,还有权臣势力。
而三大势力之上,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了。
当然,还有一股势力。
那就是相权。
只是这东西,心照不宣。
“相爷,顾锦年之策,当真是奇迹啊,我等所有人准备好的棋局,被他一篇计策,全部推翻。”
“今日陛下雷霆大怒,我想事情要麻烦了。”
胡庸开口,他到现在还有些沉浸在顾锦年的计策之上。
今日,他们是准备打压武将势力,削弱顾家影响,同时让陛下大开国库,送银买粮。
可所有的一切,全部被顾锦年一篇计策统统推翻,不仅仅是丢人现眼那么简单。
更主要的是,计划一个都没有实行。
“这不算什么麻烦。”
“真正的麻烦,是接下来,陛下对江宁郡世家的态度。”
李善开口。
丢人现眼不算什么,哪怕朝堂之上,被镇国公怒骂一番,他也不觉得什么。
这影响不了大局。
可接下来的事情,他觉得才是真正的麻烦。
“相爷的意思是说?陛下还要对那些商人下手?”
胡庸开口,不由皱眉。
“不止如此。”
“如今,在陛下眼中,今日但凡弹劾顾锦年之人,都涉嫌与商贩勾结。”
“江宁郡之事,极其蹊跷,这背后肯定有人操纵,而且极有可能是建德余孽。”
“朝廷之中,必然也有贼心不死之人,想要复辟帝位,主张开国库,买粮救灾,都有嫌疑。”
“只不过陛下不会对我等下手,毕竟朝堂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们处理。”
“可苗头已经显露了,陛下要敲山震虎,先杀世家,再来清算我等。”
“两位大人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渡过此劫吧。”
李善开口,他洞悉一切,知道皇帝到底想要做什么。
可此话一说,两人神色微变。
“相爷,开启国库,买粮赈灾,这是人之常情,我等也是心切灾情,陛下迁怒我等,这有些不太可能吧。”
“我等问心无愧,也不惧此事。”
胡庸和杨开的回答,有些截然不同。
可李善叹了口气,望着二人摇了摇头道。
“胡尚书,你这话跟陛下去说,跟我说没有任何作用。”
“杨尚书,你问心无愧,可陛下怎知你有没有问心无愧?”
他两句话,让两人沉默。
君臣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猜忌,往往因为猜忌,被贬的被流放的被杀的,古今往来,历代历朝少吗?
一点都不少。
“敢问相爷,眼下该怎么做?”
胡庸开口,询问后者。
听到这话,李善望向江宁府的方向,声音平静。
“当下唯一的办法倒也简单。”
“让太子出面,主动提出,严惩世家商贩,表决态度。”
“如今秦王殿下监国,江宁府之事,他嫌疑反而最小,监国之人,怎可能希望国家内乱。”
“而太子又有一重嫌疑,不但加深他与秦王殿下之间的隔阂,更主要的是,陛下会对太子殿下有所猜忌。”
“猜忌我等臣子,无可厚非,可陛下不能猜忌太子,太子殿下已被撤监国之责,若再被猜忌,只怕当真有一天会被.......”
说到这里,李善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而是话锋一转,直接开口道。
“让太子必须主动出面,请陛下严惩江宁府所有高卖粮价之商。”
“江宁郡,有三大名门世家,若是可以,死一家即可,如此一来,可以洗清嫌疑,还可以赚的江宁郡千万民心。”
“如此,太子之位稳若泰山,两位大人虽有嫌疑,但只要太子稳住,再大的事情,也不会迁怒两位。”
李善开口。
开始善后工作。
现在江宁郡洪灾结束了,那么这份天大的功劳,必须要捞一笔。
顾锦年出计策,可得民意。
但对江宁郡所有难民来说,谁才是最可恨的?这帮商人最为可恨。
吃饱了,他们会感谢顾锦年。
但这种感谢能持续多久?
仇恨可以一直藏在心中,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出面杀了这些无恶不作的商人,只怕民心所向,胜过顾锦年出谋划策。
这才是真正的民心所向。
得到江宁郡百姓的认可,这太子之位,就更加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