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到站已20分钟,阿铭两手正拖着4个沉重的行李箱东张西望。准确地说他现在并不是阿铭,而是戴着美院老师面具的秦志辉。
三个月前,他买下了秦志辉面具,并和学生陆弥在素描课上认识后,不到一周就确定了情侣关系。之后两人发展迅速,今天已经在一起结伴做长途旅行了。
可现在的秦志辉却并不好受,因为刚才车上自己的一番大话,导致他现在只能四处寻找戴着其他面具,和她玩捉迷藏的女友了。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你”这种话,显然不太适合这个世界。
又过了5分钟,秦志辉疲惫地坐在最大的行李箱上,又环视一遍车站月台,拿起手机打算放弃:『真的找不到你,我认输了。』
短信发出后不久,陆弥发来回信说:『我在出口等车的地方等你。』
秦志辉轻叹口气,站起身,艰难地拉着4个拉杆箱朝出口走去。
上出租车后他摊开手掌,看着因拉扯重物而发青的双手,夸张地大口吹起气来,同时嘴里也不忘抱怨道:“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的当真啊?”
陆弥却比秦志辉更生气的样子:“就车站这点地方你都找不出我,还敢说喜欢我?”
“车站这么多人,你穿的衣服又不显眼。”
“秦志辉!”陆弥更生气了,大声指责道,“我的行李都在你这。整个火车站只有我一个人是没拿任何行李的。连这个特征都没想到,你是真的想找到我吗?”
他被问的哑口无言,只好一边懊恼自己的愚笨,一边保证着下次不会再犯。
出租车正驶向旅游景区附近的酒店,车载音响中放着节奏明快的rap。秦志辉不由开始回想,两人在素描课上因陆弥质疑自己美术水平而相识,交往至今已3个多月。这段感情使他渐渐舍不得摘下秦志辉的面具,甚至为了被陆弥更喜欢,他开始早起健身、学习做饭、以及真的学起素描这些以前绝不会做的事。
为了把秦志辉演的更逼真,他买了新手机,租了套40平米的一居室,还仔细研究起秦志辉之前的人脉和生活习惯来。
陆弥并不知晓这一切,她曾问秦志辉还有哪些其他面具。但秦志辉却出示了一张椭圆形的证件,并指着它对陆弥大声起誓:“志辉是我唯一的面具,也唯一独属于你!”
这是激进会的证件,造型像一张深褐色的脸谱,上面还画着整个世界的地图。秦志辉是资深的激进会成员,他为此还特地做足了激进会的功课,并向陆弥解释了很久……
入住酒店后,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躺到了床上。
秦志辉对这具身体的体力很满意,而陆弥似乎也沉溺于师生恋的刺激,全程都在叫着“老师”。一番交合后,陆弥裹了条小丝裙,坐在床头抽起烟来。秦志辉则靠在床头摆弄手机,查阅着景点近几天的气象预报。
陆弥转头看向秦志辉,此刻他真像一头慵懒的公猪,赤身裸体地侧躺着,哪有之前帅气美院老师的样子。
陆弥略有所思地连抽两口烟,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的没有其他面具吗?”
秦志辉的视线并没从手机上移开,随口答道:“女孩子抽烟,不是太好。”
“你知道吗……”陆弥的语气忽然有些怅然,“爱情和撒谎一样,一旦开始,就很难结束了。”
秦志辉沉默了一会后放下手机,看向陆弥问道:“你这是后悔了?”
陆弥轻轻摇了摇头,将胸前的丝裙拉高了些:“你曾说我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喜欢,可是在车站我不过换了张面具,你就完全认不出来了。我有点怀疑你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我戴着的这张陆弥面具呢?”
“我喜欢的当然是你啊,喜欢你的灵魂。”秦志辉不想讨论这些,他重新拿起手机,将屏幕对着陆弥,试图转移话题道,“嘿呀别乱想了,你看,这几天天气都超级好,我们可以去真正的雪山写生啦。”
陆弥调整了下坐姿,一小撮烟灰落在了床单上:“不,你只是喜欢现在的我。以后,生气的我,犯错的我,生病的我,还有变老的我你都不会喜欢的。”
“这个……”秦志辉放下手机,无奈地看着陆弥。只见她一脸迷茫,好像真的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秦志辉苦笑一声,知道如果不好好应付,这次旅游怕是不会开心的了。于是他挪到陆弥身后,伸出双臂从背后将其轻轻搂住,用他能想到的最温柔的语气说,“嘿呀,好了啦。我和你说个故事吧,关于我和我最要好朋友的故事。”
*****
我有一个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小时候我们好奇,都觉得面具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就经常玩在一起,还志同道合地都立志做科学家,关系也就变的越来越好。
他有三张面具,一张叫张堂,一张叫林为零,第三张叫风桨。
风桨的身体很差,但医生说等长大些就会转好。于是风桨妈妈就让他多戴风桨面具生活,好让身体长的更快些。
但他说生病实在太苦了,看到其他孩子在外面玩他只能躺床上很不甘心,于是就和我商量,说想和我换着面具戴,让两人的生活也跟着互换。
那时候我不懂事,就一口答应了他,还觉得很刺激,觉得自己特别英勇。
刚换完面具那阵一切都很顺利,我们经常互通电话,分享各种假扮对方和瞒过家里人的把戏。我告诉他我替他喝了多少瓶苦的要死的药,他和我说他报名参加了学校的阅读比赛,还为我拿了名次。
我们本来打算再过几天就换回来的,但就在这时出事了。
因为体弱多病,风桨躺在床上不容易让人起疑,但我的母亲却早就发现我不对劲了。曾经好动顽皮的我,忽然变得爱干净和安静起来。
接着我家人找了很多心理医生,但是……你知道的,任何人都无法证明自己不是一个神经病,更何况他还只是个7岁的孩子。
经过几轮的性格和心理测验,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严重的精神分裂,需要关在家里好好调养。从此以后,他和我开始了长达3年的互换身份的生活。
我尝试向所有人解释,但大家都以为我在恶作剧,或是为了替被关禁闭的朋友开脱,没一个人相信我说的话。就这样,我真的成为了他,而他也真的成了一个精神分裂的我。
对儿童来说3年是段很长的时光。第一年我一直躺在病床上,之后两年我开始正常上学,恢复着落下的学业。
所有人都叫我风桨,没人会问我究竟是谁。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被关在一个漆黑的盒子中,大家都对着盒子指指点点,却没人理会盒子里无助的我。我想他和我也应该是同样的感受,但一定要比我辛苦很多,因为他还要被迫服用各种精神药物。
整整3年,一小半个童年,我都在经历他人的人生。虽然有时会无法分清我是在演他还是在成为他,但我始终知道我不是他,互换身体也根本不像电视里演的有趣,那简直是个无边无际的地狱。
真的,“我是谁”这种问题,对一个孩子来说为时过早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偶尔戴上张堂或林为零的面具,在所有人前把戏做足。反正不管我戴什么面具,只要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身边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人属于我。只有这样想,我的生活才能变得轻松起来。
陆弥你知道吗,这些经历,也正是让我后来会去从事各类面具交易……啊……啊不……不对,也是我后来会爱上画画的原因!
嘿呀,人生苦短,游戏人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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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朋友……后来呢?”陆弥听了半天,一副没听够的样子,忍不住追问道。
“后来我们换回来了啊。不过……”秦志辉松开陆弥,语速忽然加快不少,“长大后他不太想提那3年的经历,就把风桨的面具卖了,用林为零的面具开了个奶茶店,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