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说:“跟我说说你的想法,你是连队里最老的士官,这改编的消息一出,我听到了私下不少消极的言论,老兵有,新兵也有!”
侯军叹了口气说:“行,你给我批个假,你同意的话,我私下找连队里的班长们去老陈的小店里坐坐,喝几瓶啤酒,你敢批准,我就给你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
谢东说:“什么玩意呀!还要我批假让你们去老陈小店里喝啤酒?你当我这里是菜市场啊?跟我谈交易?”
侯军这次并没有反唇相讥,而是十二分认真道:“老兵的作用就在于连队干部有时候有些事做不到做不好的时候能绑上你们的忙。我不吹,咱们新兵连这十几个班长,每个班长心里想啥我一清二楚,你找他们逐个谈心,跟他们讲道理好,拉家常也好,反正还真没我跟他们去老陈小店里那几瓶啤酒坐下来说几句掏心掏肺的话管用。”
谢东这次不说话了。
他得承认,侯军说的有一定道理。
不是他这个连长不了解连队情况,他也很熟悉,只是有些事连队干部去做,真不如侯军这种老士官去做更合适更有效果。
士官就是军官和士兵之间的润滑剂,老兵也是如此。
自己作为一个上尉连长,还真不好带着一群班长去小店里喝啤酒谈心室扯犊子,那样显然违反纪律。
可老士官不同,只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去小聚一下,吐吐槽,说说心里话,说完了,讲通了,情绪自然就理顺了。
这种事有时候还真不是靠正儿八经坐在连部小会议室里讲一通大道理能解决的。
侯军忽然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凝视窗外。
久久后,他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坐下。
“谢东。”
这次,他并没有喊谢东的职务,而是直呼其名。
说明他接下里的话,是以一个战友对一个战友的身份来讲的,不是作为上下级的汇报思想形势来说的。
“我当了八年多的兵了。你也知道,刚当兵那会儿,我想立功,后来我唯一的念想就是去国际比武场上一显身手,现在……”
他苦笑了一下,自嘲式地摇摇头。
“现在这些念想都断了。唯一让我还牵挂的是四连。我当新兵进来就在四连,四连是我第二个家,这一点不过分,我也知道我的兵算是当倒头了,即便没有这次改编,再过两年多还是要滚蛋。不过,这些年来,我在四连训练第一,枪法第一,狙击专业全师第一,人人见了我都说我是最棒的兵,但这样的副作用也显而易见,你们这些连队干部都指着我出成绩,指着我去带出一批好兵,可这么多年来,我一个人独霸连队甚至全营全团全师的射手榜第一,坏处也显而易见,没人敢挑战我,也没人想过要接我的班,我退伍了,四连你看看,谁能接替我的位置?没错,咱们四连枪法好的不少,训练好的也不少,但不是我侯军吹牛逼,你找一个跟我一样水平的看看?能找到吗?我走了,就靠他们?”
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叹。
“所以说,我滚蛋是好事,得让路。以前我倒不是没想过找人顶替我,钟睿本来可以,但他小子又被特种大队挖走了,狙击和射击都讲究天赋,没有天赋再努力也是白瞎。现在好了,我发现这批兵还真有点意思,以前好几年了,我愣是没发现四连的新兵里再出现过天赋型射手的苗子,这次一出居然出了好几个。包括那个魏胖子,你别看他那双豆豉眼,这种眼睛才聚光,才看得准看得清。李正、张建跟不用说了,我看行。所以你说我把新兵排当成尖子集训队来练是瞎搞,可我不认为是瞎搞,好钢都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我是怎么练出来的,有谁比你更清楚?当年我连据枪,手肘都趴肿了,迷彩服都磨破了几套才练出来今天的水平,我要走了,反正我是老兵,我不怕别人批评我,我也不需要别人给我更多的荣誉和好评,我已经够多的了,我现在只关心一件事,就是在我退伍之前,训练出几个能赶上我的好兵,将来咱们四连无论改不改编,到哪个部队,都是顶呱呱的存在。”
最后几句,侯军显得有些小激动,声音都在发颤。
谢东听着听着,感觉眼角都在发热。
侯军说的是实话,真心话,他听出来了。
没谁比眼前这个看似稀拉的老兵更爱四连。
他明白了,也放心了。
侯军是连里老兵的主心骨,他表态了,这事就稳了。
最后,他对侯军说:“为了配合改编,据说要这批新兵要提早下连队,你抓紧是对的,下了连队听说要进行一次演习,大演习,咱们整个军都要去,我听到一个消息,演习中的表现会作为将来改编的参考,所以,为了四连,为了猛虎团,你得加把劲。”
顿了顿又道:“你去老陈那里喝啤酒的事,我当不知道,你去就去吧。”
侯军起身,敬了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根烟,笑嘻嘻地要拿走。
谢东叫住他:“回来。”
他拿起桌上那包烟,朝侯军扔去。
侯军接住了,有些愕然。
谢东说:“都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