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余城以南三里。
荒野无垠,寒风烈烈,积雪纷飞,一派萧瑟。
一支大军肃然而立,漠然注视着前方城池,扶余是郡城,生活中好几万人,但现在已经城池坍塌,破败不堪,不到一名守军,城内黑烟滚滚,像是什么东西在燃烧,不真切,倒是有百姓从城内出来寻找什么,着忽然冒出的大军,一个个眼神麻木,不为所动。
家没了,城也没了,活着已经没希望。
哀莫大于心死!
大军前方,李德謇满脸惊讶地着这座城池,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室韦人呢?高句丽守军呢?都去哪儿了?
没多久,一名斥候打马从城内冲出,将一名穿着官服的人丢在地上,抱拳说道:“将军,室韦人昨晚跑了,这人是扶余一官吏,懂唐语,能交流。”
“起来说话。”李德謇盯着对方。
对人赶紧爬起来,赔笑着说道:“小的见过将军。”
“说说,室韦人跑哪儿去了?”
“回将军,听说室韦大后方忽然冒出一支骑兵,将草原搅了个天翻地覆,室韦人慌了,担心家人安危,后方不稳,带着扶余城物资昨晚连夜撤走了。”对方赶紧叫回答道。
李德謇莫名地想到了房遗,这个时候室韦后方不稳,除了房遗领着的五千契丹人,没有别的可能,这家伙居然如此凶狠,把室韦后方都搅乱,逼的室韦退兵?倒是大功一件。
心念闪过,李德謇问道:“扶余城内高句丽守军呢?”
“回将军,杀了一半,剩余一半左右成了俘虏,连带着扶余城内年轻女子和青壮一起,昨晚也被一并带走,成了奴隶。”
李德謇心中一惊,如此以来扶余城岂不空了?追问道:“粮食呢?”
“没了,全没了,整座城都被搬空,就剩下老人和没用的妇女,就连小孩也被带走,要不是小的藏起来,也被抓走了,天杀的室韦人,他们不得好死。”对方说着大哭起来,神情背痛。
李德謇心中一凉,好不容易拿下南苏州赶来,结果还是晚了,室韦人先一步跑了,城池破坏,无粮,无人,这么如何是好,问道:“扶余四周几座小县城呢,也被室韦人洗劫一空了?”
“没了,都没了。”对方木然应道,眼中满是无助和绝望。
“将军?”
薛枫脸色一变,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李德謇过来。
“将军,咱们携带的粮食不多,城中无粮,无法补给……”
李德謇举手示意不要再说,向北方,眼中莫名多了些冷意,室韦人居然洗劫一空,却留下老人、妇女不杀,用意歹毒,如果不救,有损唐军仁义之名,如果救济,就会耗费粮食,大军就无法追击。
问题是,大军来的匆忙,想救也救不了。
“这帮没人性的畜生。”李德謇愤怒地骂了一句,对官吏问道:“城中预计还有多少人?”
“就剩下没用的老人和妇女了,三万左右,将军,城内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高句丽对唐军不仁在先,但已经受到惩罚,放大家一条生路吧。”对方哀求道。
“回去吧,组织大家自救,扶余城从现在开始就是我大唐的了,你们就是大唐子民,我会留下一支部队协助你。”李德謇说着向身后薛枫。
“将军?”薛枫抱拳。
“南苏州一战有不少伤员,全部留下养伤,安排个可靠的领军,主持城中百姓自救,扶余既然落入我大唐手中,不能不管。”李德謇叮嘱道。
“明白,可粮食?”薛枫有些为难。
“从金山城调一些过来应应急,二十天内本将军带粮食回来。”
“将军是要?”薛枫脸色一变。
李德謇着北方草原方向冷冷地说道:“扶余是我大唐的了,扶余的人也就是我大唐的子民,岂能让室韦那帮畜生掠走?我要杀入草原,救回大唐子民。”
说完,李德謇向身后一干契丹人,继续说道:“诸位,杀入室韦境内非常凶险,但必须去,因为一旦拿下室韦,就是开疆拓土之功,你们就是大唐的功勋部队,不再是投诚军,懂吗?”
所有人反应过来,眼神渐渐不一样了。
说到底大家身上背着投诚的身份,毕竟之前攻击过大唐,有污点,就算朝廷不追究也只是二三线部队,将来日子不会好过,可一旦替大唐拿下室韦,那就是泼天之功,身上污点能洗脱,还能成为一线部队,享受高等待遇,地位完全不同。
李德謇很清楚这支契丹军的战斗力和性格,如果不是自愿,带出去恐怕会散,甚至再次倒戈,必须以利诱之,继续说道:“诸位如果想回去,本将军也不阻拦,但你们回去又能干什么,就地解散,世世代代做牧民?就不想改变生活,起码给自己的后代拼一个好身份,好前程?”
后代传承是所有男人绕不开的问题。
谁不想自己后代有个好出身?
谁不想给自己后代攒一份家业,最不济留下些什么?
如果丢下主将回去,先不说朝廷会不会追究,难不成继续做牧民,早不保夕,随时还可能面临吞并,厮杀,生死难料,自己能忍,后代子孙也这样下去?
一时间,不甘和野心疯长!
一名部落长说道:“我日连部跟将军走。”
“我黎部也去。”
“我吐于部也愿随将军去博个前程。”
“还有我,我……”
几位部落长纷纷表态,情绪激动起来。
李德謇满意地点头,笑了,只要大家愿意去,这一仗就有的打,局势就不会恶化,自己就还有机会替朝廷稳住北边,喝道:“好,本将军向你们承诺一点,如果打下室韦,一定请家父向朝廷进言,让大家像安国公一样进入禁军。”
“此话当真?”所有人顿时眼睛一亮。
安国公执失思力投靠朝廷后立功不少,成为禁军一员,封为国公,住在繁华的长安,身份高贵,显赫,契丹人虽然不是突厥人,但跟着朝廷攻打过突厥,自然知道安国公,羡慕的紧。
李德謇郑重说道:“诸位,话说在先,本将军一定请家父进言,但朝廷会不会答应本将军不敢承诺,如果朝廷不同意,大家也别怪本将军,但有一点本将军可以承诺,这次攻打室韦缴获的金银,本将军一份不要,全部分给大家。”
“好!”
“干了!”
“谢将军!”
众人轰然喝茶,有机会,有银子,不去是傻子。
李德謇见军心可用,心中大定,说道:“薛枫,安排伤员留下示意,其他人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吃些干粮,喂饱战马,半个时辰后出发,随本将军杀入草原,救回大唐子民。”
“报——”
忽然,一名斥候打马狂奔而来,脸色焦急。
待近了些,斥候喊道:“将军,南边发现一支高句丽大军过来,约一万人左右,全是骑兵,距离不过十里。”
“列阵,准备战斗。”李德謇脸色一变。
所有人翻身上马,列好战阵。
荒野平坦,无地形可用,部队又匆匆赶来,战马疲惫,撤离死的更快,李德謇盯着南边,脸色凝重起来,一万敌人可不少,自己这边不到一万,如果死战,两败俱伤,但不战也不行。
“将军,要不我带一千人去拖延一下时间,将军带主力去室韦,扶余已经空了,留给他们便是。”薛枫提议道。
“不行,他们也会杀入室韦,就算不杀入室韦,也会攻打金山、延津等城,北边就会大乱,绝不能让他们得逞。”李德謇果断拒绝,心中生出几分疑惑,难道辽东城战事不利,高句丽有余力分兵来袭?
等了一会儿,一名斥候打马过来,高声喊道:“将军,来敌有古怪,明明发现兄弟们也不追杀,也不加速,反而缓缓行军,着没有恶意。”
“没恶意?”李德謇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敌军远道而来能没恶意?
“再探。”薛枫示意道,也是满肚子疑惑。
又等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一支大军,确实缓缓而来,刀不出鞘,箭不上弓,靠近了些后忽然停下,一名将军肚子骑马上来,没带兵器,得李德謇愈发好奇,对薛枫说道:“走,会会他。”
两人并肩上前,等靠近后拉马停下,李德謇喊道:“来者何人?”
“大唐军队?怎么称呼?”对方反问,也拉马停下。
“本将军姓李,你是谁?”李德謇直言问道。
“原来是李将军当面,在下朱虎臣,原高句丽禁军前将军。”对方抱拳。
李德謇敏锐发现对方自称有古怪,和薛枫交换了个眼神,旋即着对方。
对方继续说道:“李将军不要误会,本将军已经投靠辽东城的秦将军,只因高句丽引室韦人南下,意图联手瓜分大唐,殊不知室韦人居然对高句丽的扶余城下手,在下扶余人,秦将军同意在下带军来扶余,杀室韦人报仇。”
“你是扶余人?”李德謇脸上多了些同情。
“正是!”
薛枫警惕地着对方,低声说道:“将军,会不会有诈?”
李德謇也信不过对方,想了想,低声说道:“如果真是扶余人,知道效忠的高句丽王引室韦人南下,却杀了自己族人,反叛说得过去,但也不得不防。”
“要不,让他们过去,他们表现再定?”薛枫提议道。
李德謇点头,提高声音问道:“朱虎臣将军对吧?辽东城正在大战,你如何能脱离大军来这儿?”
“回将军,三天前的晚上,在下派人混在攻打辽东城的队伍中,和秦将军取得联系,秦将军让在下天黑后悄悄离开,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秦将军率军杀出城,天黑不清,也不知道怎么的,高句丽大军炸营,听说只逃出去一万多人,辽东城围困已解,在下没有信物,也不求将军能信,扶余城已破,四周各县同样,在下现在只想杀人室韦,将他们灭族灭种,以解心头之恨,还请将军不要阻拦。”朱虎臣说着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李德謇出对方的愤怒和决心,如果不同意,绝对直接开打,既然不是冲自己来的,犯不着,马上说道:“朱将军不要误会,既然已经投诚,就是我大唐的军队,咱们就是同僚,我军后退三里,放将军先行,随后跟上,咱们有着共同的敌人,理当联手。”
“你也要杀入室韦?”朱虎臣问道。
“当然!”李德謇并不否认,杀气腾腾地说道:“室韦将扶余和周围各县洗劫一空,既然扶余纳入我大唐半途,扶余百姓就是我大唐子民,没理由不救,他们昨晚离开,带着百姓走不快,将军快马加鞭,应该赶得上。”
“多谢将军成全。”朱虎臣抱拳,一拉马头,回去了。
“不会有诈吧?”薛枫担忧地问道。
“有诈也无妨,让他们走前面打头阵,消耗他们兵力,我们走后面,保持一定距离他们怎么做再说,真要是投诚过来,咱们就多一万大军,拿下室韦问题不大,传令,大军分两批缓缓后退三里,保持戒备,以防万一。”
“遵令。”
薛枫抱拳领命而去。
很快,大军一分为二,分批后退,让开官道。
朱虎臣带着大军朝前奔去,走的很匆忙,着确实不像有诈,李德謇目视朱虎臣的部队离开,心思活泛起来,掏出一分地图,让薛枫和几名部落长围拢过来,说道:“诸位,如果刚才之人所言非虚,秦将军就已经打败高句丽大军,以我对秦将军的了解,肯定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