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他负责的页面,但在强烈好奇心的驱动下,他还是使用第三副屏打开了M87208的页面。
“3、2、1……正在恢复运行状态……”
加载的图标转动,在短暂的闪烁过后,会谈室内的画面呈现在副屏之上。
甄促喉咙一哽。
会谈室内有一具新鲜的尸体,但却并不属于羸弱的“编号4000”,而是属于黎光的最强觉醒者之一,王翁得。
那是足够被称之为“残忍”的杀害方式。
——他的胸膛被完全剖开,异能金属制成的骨骼被抽出,而沾满血污的金属人体“零件”掉落满地。
地上蜿蜒流淌的血液尚且新鲜,而泵出血液的异能金属心脏却已四分五裂。可就是这四分五裂的心脏残块却仍然在不断跳动着,直到慢慢失去活动的生机。
然后,化为一滩颜色古怪的液体,又消失在空气中。
所有的异能金属器官、金属骨骼都如同这枚心脏般融化消解,王翁得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一滩血肉,就像是人皮袋子里鼓鼓囊囊地塞着一
() 团无支撑的血肉。
面部变形了,可眼睛还睁着,只是那双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也充盈着愤怒的仇恨。
甄促喉咙的哽感化为作呕的欲望。
而随着这份作呕欲望传递到大脑中的是一种强烈的恐惧感。
他立刻伸手切换屏幕,可在恐惧情绪的干扰下,他忘了M8720的上一个设备(M8719)是屏蔽门外的内走廊。那是“编号4000”离开会谈室的唯一途径。
画面切换,甄促的视线便和一双无波澜的双眸对在一起。
他很熟悉这双眼睛:自从被调任到这个项目组,他的任务就是监控这双眼睛的主人。她看起来很虚弱、很普通,登入游戏时很安静,登出游戏后也从未做出任何具备攻击性的行为。
时间长了,他甚至觉得那些恐怖的传言不过是层层加料的谣言。
如今,那双眼睛的主人看起来依旧羸弱苍白,可正是这份羸弱可欺的模样,令甄促隔着屏幕都感觉到无法抑制的恐惧。
这是生物本能预警的恐惧,而不是理性判断的恐惧。
因此来得莫名其妙,又来得无法阻挡。
此时,画面里的“编号4000”满身血污,不仅如此,她的半面还覆盖着喷溅状的血雾。她提着那把还在不断往下滴血的利刃,目光直直盯着监视器,似乎在和监视器后的人对视。
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并不似寻常般的温和,而是尖锐的、残忍的,似是宣战,或者说是宣告战胜的笑容。
极具攻击性的笑容就像是一把利刃,从内而外地将那虚弱的外表割破,从那伪饰人皮之下钻出的,是一个无法被语言形容的庞然大物,像“光明”、像“黑暗”、像一切明明能看见、能感受、却又无法被准确形容与捕捉的虚拟之物。
甄促浑身僵硬,被她的目光钉在当场,连伸手切换画面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不能再对视!
移开目光、移开目光、移开目光……
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脑子里响彻这四个字,可自己的躯体却好像听不到一样、一动不动。
移开目光!
移开目光!
……
移开目光!
他听到自己的内心在恐惧地尖叫、在嘶吼,可身体却像断联一样,做不出任何的反馈。
那黑色的双眸仿佛无底的深渊,将他的视觉压缩、再压缩,压缩到视觉范围内仅仅剩下她一人。而黑色双眸的尽头,又好像出现了闪烁着的金色光泽。
金色犹如丝线,捆住了他的身体,又顺着他的血液探入他的大脑。
恐惧感似乎在减退。
取代恐惧感的是一种空寂,他甚至似乎感觉不到自己躯体的存在,仅靠灵魂便与“编号4000”对视着,而和她对视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他将溺死在这金色的空海之中,舍弃肉/体、只余灵魂。
“你们故意的,是吗?”
带着电流声,她的质问塞入他的耳朵,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甄促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躯体,那捆绑着他精神的金色丝线一点点地松开,他整个人跌坐回椅子,却发现自己本来就坐在椅子上。
而“编号4000”正站在他的面前。
她抬起手,手中的利刃便急速向他飞驰而来,他听到有人在叫,而这“有人”中的一员也包括他。
利刃的目标是他的眼睛,可他无法躲避。
“啊——!!”
扭曲灵魂般的疼痛从左眼传来,他终于获得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抬手捂住自己的左眼在椅子上如上岸之鱼般弹跳着。
“甄促!甄促!”
他听到申行的呼喊声:“你怎么了?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
甄促为申行提出的问题感到愤怒,他的右眼瞪向申行:“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那把刀刺入了我的眼睛啊!”
申行的表情虽然带着恐惧,但面对他的愤怒,表现出的却是疑惑。
“什么……?”
疼痛感减退,甄促也慢慢冷静下来。
他现在捂着眼睛,那么“利刃”呢?而周围不止他一个人在叫,这不是他的错觉。
……是他反应过激了吗?
他闭着受伤的左眼,将捂着眼睛的手慢慢拿下来,上面并不如他所想一般满是鲜血,只有薄薄的一层冷汗。
骤然的欢喜铺天盖地而来。
“我没事!我没事!”他睁开眼,“我没——”
那欢喜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左眼,真的看不见了。
.
.
.
监控室的中央区域站着一个女人,她的面前是一个操作器,一眼能看出控制的就是释千身上的外骨骼系统。而在她的脚边落着的是一个被切成两半的、具有屏蔽窥视效果的金属面具。
时虞的那张脸很具有辨识度,平静但锐利,哪怕不做表情攻击性也很强。
只是她的左半面靠近眼部的位置有一道新鲜而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她的面颊往下流,又汇聚于下巴处、最后跌落在地,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
她和监视器里的释千隔空对视着,手中拿着的是一把带血的利刃。
这把利刃前几秒还握在释千的手中。
它没有刀柄,轻轻一攥便割破了手上的肌肤,可时虞却好像并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紧了。
监视器里的释千还在笑着,毫无收敛而锋芒毕露的笑充满挑衅的意味,完全可以被称之为“张扬”甚至“狂妄”的地步。
很激烈的情绪,这代表着愤怒。
一种撕破飘渺而不真实的伪饰生长出来的愤怒。
时虞并没有回避她目光,而是持续地保持着对视——她在面对、在接纳、甚至在体验她生长出的锐利。
最终时虞的面部的肌肉微微动了动。
然后,也露出了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