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张灯结彩,人人欢庆。
这几年河东的局面还算不错,武夫们每次出征,都能带回不少东西。
幽州、成德、沧景,都是十分富裕的地方,抢回来了大批财货,一时间让晋阳有了几分当年北都的峥嵘气象了。
比如,市面上出售的金银器暴增,引起价格大幅度下跌,根子还是武夫们带回来的此类东西太多了——都是抢的。
幽州也太平了许多,两镇间的贸易有所恢复,商徒们喜笑颜开。
还是晋王厉害,几年酷烈的手段下来,幽州武夫被打怕了,乖顺了许多。以后咱们晋人去了幽州,都能高人一等,快哉。
晋王府之内,李克用从一场接着一场的酒宴中抽出身来,与夫人刘氏到了书房内密议。
“夫君,天使之事,不管真假,都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此事宜速不宜迟,是否该筹备起来了?”刘氏手里拿着圣人送来的诏书,小声建议道。
传旨钦差已经抵达晋阳,一路奔波,踏黄河冰面,又翻山越岭,风尘仆仆,形同野人。李克用得到消息后,特意将其接入府内,赐以锦袍、酒食,非常客气,天使也很感动,直言天子托付对了人。
“天使是真的。”李克用答非所问,道:“乐安孙氏的族人,各方面都对得上。”
刘氏无奈,这是重点么?她已经说过,不管真假,都可以当做真的。
“夫君……”
“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李克用说道:“天使只知道发出去的密诏不止一份,但他也不知道发给谁了。够了,每个接到圣旨的藩臣,都有义务出兵讨邵。”
好吧,话是这么说,但国朝的天子,也就那么回事。
自北朝以来,几百年间,天子就没什么神圣的。
远有殴帝三拳、陛下何故造反,近有中官故意矫诏还拿到圣人面前刺激他,这几百年,皇权的神圣性遭遇了断崖式的崩塌。
到了眼下,圣人几同傀儡。
之所以用了“几乎”这个词,是因为邵树德还给了几分颜面,并没有完全控制朝廷——控制了没啥好处,不控制却有钱财、人才方面的好处。
这会天子说你好,没人在意,天子说你坏,也没人在意,就那回事。
但话又说回来了,讨邵在大方向上符合所有野心家的利益。有了这份圣旨,大伙也就有了个由头,可以认认真真讨论夹击邵贼的事情了。尤其是他东出吞并了河南,战线拉得太长,这就有机会了。
“天雄军在河阳,武威军年前去了晋绛,邵贼也是防备着我呢。”李克用说道:“不过他战线太长了,我屯兵泽潞,他不知道我会取哪一方,只能分兵把守。”
泽潞二州,目前有薛志勤部万余人、李罕之部近万人、李克宁部万余人,控制着泽潞二州及晋州的部分地盘,计有步骑三万二千余人。
邢洺磁三州,有安金全部两万人、李克宁部万余人,外加厅前黄甲军、侍卫金枪直,一共三万六千余人。
总计六七万兵马中,有地方部队,有衙军,甚至还有新兵,看起来力量不算特别强,但这表明了一个趋势,即河东把注意力投向南边了。
李克用一念之间,完全可以继续增兵,届时夏军将面临着一个巨大困难:李克用到底想打哪里?
他可以去打晋绛,那你就要给晋绛增兵。平原上无险可守,就一个武威军三万步骑有点少了,最好再来三万人,才有可能在敌人攻来的第一时间将其打回去。不然的话,也就只能以守为主,战略防御,但地方上就要被荼毒了,农牧业生产会遭到巨大的破坏。
他也可以去打河阳,同样的道理,三万人要防守有点忙不过来,因为李克用除了从上党南下外,还可以兵出邢洺磁,借道魏博,从东面杀过来。
晋军的进攻方向,不太好猜。
举个例子,万一李克用集结十万主力,借道魏博。光三万天雄军,多半打不过,万一一场决战失败了,那河阳短时间内就会沦陷。以晋军的手段,这个进攻河东的前进基地会被破坏得不像样。
李克用甚至还可以借道魏博、沧景,插手郓、齐二镇的战事,让局面复杂化。
“大王。”亲将李存贤在书房外轻声呼唤。
李存贤原名王贤,许州人。李克用在河南打黄巢时收入帐下,后赐姓名,收为义子。
“进来。”李克用端坐于胡床上,道。
“大王。”李存贤禀道:“魏博传来消息,邵树德于正旦夜突袭郓州,斩节度使朱威。”
“什么?”李克用霍然起身,面色凝重。
“夫君。”刘氏也起身,说道:“小叔动作好快!声言怠敌而实取郓州,玩了所有人一把,出兵之事,不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