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吴妄记忆中,在蓝星关于东皇太一的神话故事,似乎都是跟这个字脱不了干系。
虽然吴妄隐约记得,曾看过某个考证,说自己现在这个名头——东皇太一,好像是源于蓝星某古代大国楚地的神话。
啧,这文明古国的神话传说,那叫一个乱。
自己正经历的,与老家的神话到底有啥关联,吴妄依旧还是没能摸索到脉络。
迎面吹来的风儿似有些喧嚣。
离开那片草原已三日,吴妄此刻正抱着胳膊,坐在东皇钟幻化出的神鸟背上,自一片荒莽山林上空飞驰而过。
虽然这神鸟的本体、落在旁人眼中,是一只秃毛老鹰。。
前方不远,于那群山之中,吴妄已望到了一处宁静的村镇。
这镇子建在挺拔的山峰上,左右看着没有能容人踏足的路径,镇中也仅有三四条街路,屋舍飞檐、青石路径,远远还能见许多活动的人影。
略微挑了挑眉,吴妄已是看出了此地的不同寻常。
并起剑指,抬手点在自己额头,吴妄眼中绽出金光,看到了……
另一幕画面。
以那座山峰为中心,方圆百里的天地黯淡无光,一条蟒蛇盘踞在这座山峰外围。
此蛇之首覆盖着厚厚鳞片,若是不仔细去看,还以为这条巨蟒的脑袋就是山峰的峰峦。
巴蛇之魂。
更有意思的,却还是这处城镇。
吴妄此刻所见,这城镇之内原本走动的人影,都已成了人立行走的山禽猛兽。
有山羊老妖捏着胡须,一本正经地坐在卜卦的摊位后;
有体态婀娜的美人款款走过,实际上那美人皮之下,却是一枝鲜艳的桃花;
又见虎狼锤铁、鹿獐裁衣,萝卜熬汤、白菜煮粥。
却是一窝山物,在这探寻着‘人味儿’。
有点意思。
帝夋搞的点化咒,还真就极大提升了天外的潜力。
“主银!”
小钟灵笑嘻嘻地说着:“这些妖还不成气候,不过能这么快化形,那也是有独到之处,那桃花妖咋样?这般化形也是天生的模样,可不是那些女神一样自己调整的呀。”
“嗯?”
“少司命主母那是清秀自天成!”
“嗯,”吴妄略微思索,便道,“既然这般,我先在此地溜达半圈,看看这些生灵的潜力如何,是否有什么隐患。”
“好嘞!您加油!”
吴妄笑道:“别总是学素轻……近些年一直忙着化身之事,倒是许久没跟素轻聊天了,也不知他在天庭过的是否烦闷。”
钟灵一本正经地答着:
“素轻大人可自在了,天天没事就带着几名仙子、端着瓜果点心,去二仙桥那边看天将跟仙子谈情说爱,啧啧。”
吴妄:……
怎么回事?
为何自己越发觉得,与钟灵相处的感觉,跟早年与素轻老阿姨相处的感觉,如此相近。
吴妄心底一沉,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这个问题埋入了心底。
半个时辰后。
吴妄站在那小镇街巷上,在巴蛇之魂的注视下,背着长枪漫步而行。
此刻众妖已是嗅到了人味。
吴妄预想中的混乱情形并未发生,这些山物只是好奇地注视着吴妄,似乎还有向前攀谈的冲动。
巴蛇之魂也安安静静,吴妄尚未察觉到它的敌意。
此地妖物有数百,大多都是山灵精怪,本身实力十分微弱。
在吴妄的感知中,城镇之外那棵老榕树实力最强,但顶多也就相当于武灵境的武者。
终于,吴妄路过那卦位时,那头老山羊捻着胡须,轻笑着道了声:
“客人,我看您印堂发黑,或是有血光之灾啊。”
吴妄扭头看了过来。
在威胁自己?
他淡定地坐去了卦摊,笑道:“血光之灾?这如何解?”
山羊精问:“客人从哪来啊?”
吴妄答:“自西边来。”
“那来我们这,可是有什么要事啊?”
各处的目光汇聚而来,吴妄也总算察觉到了此地山灵精怪的一些敌意。
不然,稍后动起手来,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吴妄淡然道:“也并非有什么要事,只是路过此地时,察觉到了这里有些异常,所以来此处看看,仅此罢了。”
“异常……”
山羊精身体微微前倾:“客人口中的异常,不知具体是指的什么?”
“说起来倒也算有趣,”吴妄笑道,“山中有村镇,镇中米粮多,但周遭却无下山的路径,悬崖峭壁飞鸟难渡,深山老林多豺狼虎豹,这米粮从何而来?
嗅,嗅嗅。”
吴妄鼻尖耸动,嘀咕道:“怎么还有一堆粪球的味?”
山羊精下意识地挪了挪屁股,那青黑色的袍子下,钻出了一股膻腥的味道。
吴妄目光一凝,凝视着眼前这妖,冷然道:
“这镇的古怪,主人家可否与我解释一二?”
锵!
隔壁铁匠铺中,赤膊上阵的虎妖拔出了九环大砍刀。
远远近近,数百山灵精怪注视着吴妄,自四面八方隐隐包围了过来。
“客人,”山羊精低声叹道,“我们也是活物,也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我们没伤过人,也没做过什么孽。”
吴妄笑道:“主人家这是什么话?说的就跟我是凶恶之人一般。”
山羊精松了口气,周围那些人影也如释重负。
但吴妄话音一转:“那我如何知晓,各位不是凶恶之物?”
整个镇子的空气瞬间凝固。
一旁那虎妖突然一声大吼,举刀对吴妄猛地挥砍;吴妄嘴角划过淡淡的冷笑,身形轻轻颤动,竟由实体化作了残影。
下一瞬,吴妄的残影遍布小镇各处,道道人影翻飞、砸落,惨叫声此起彼伏。
镇外的山脊之上,那一直耷着的庞大蛇首终于有了动作。
它蛇首有鳞片闪烁光亮,其内隐约出现了人形的轮廓,应当是个身形魁梧的壮汉模样。
少顷,小镇的街巷正中。
吴妄坐在‘人’堆之上,屁股下面是虎妖那宽阔的脊背,下方层层叠叠压着一堆山中精怪。
巴蛇之魂那庞大的身躯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披着斗篷的壮汉,低头注视着吴妄的身影。
吴妄并未搭理这壮汉的目光,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卦摊后的老山羊。
那山羊妖浑身颤抖,举着一把拐杖瞪着吴妄,此刻是进、退皆失,又见伙伴被吴妄轻松制住,不肯后退离去。
“你、你放了他们!”
吴妄视线余光瞥了眼镇外空中悬浮的巴蛇魂之人形,淡然道:
“我问你几个问题,若是你能答上来,且我听得也算满意,自是不会伤你们。”
“你问,你问。”
吴妄道:“你们是何物?”
“我们……”
山羊妖浑身颤抖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叹道:
“我们是活物,本就是生在各处的活物,我是一只喜欢在峭壁上吃草的羊,他们也是来自这方圆数百里的山头。
大多都是山中之走兽虫鱼所化,小半是那草木灵精。
我们自知,与您这般,真正掌管大地、能够猎杀我们这般活物的人不同,所以不敢与您们接触。
但又有个声音不断告诉我们,可以去模仿你们,可以去变成你们的样子。
我们这才听来你们的话,看你们镇子上有什么,就在山里也搭了一个……”
吴妄目露思索。
这算不算妖族最初的社会形态?
吴妄道:“你们如何化成的人形?又如何学会的开口说话?”
“我们……我们也不知啊!”
老山羊颤声道:
“我们之前也聚在一起商讨过这般问题,我们大多一直就是浑浑噩噩,也有活物打小就聪明机灵。
然后,我们都是偶然听到了一段模糊的歌谣,浑噩退散、灵光闪烁,慢慢就能思索、能知晓自身,更是得了吸纳天地间的日月精华之法。
如此过了两三年,我们就泛起了灵光,化作了与您相近的灵物。
后来才知,这般模样的,都叫人族。”
模糊的歌谣,应该就是指点化咒了。
妖族成势,看来比自己预料的要提前许多。
只是数百里方圆,就诞生了这么多妖物,且妖化形之后,实力已经堪比修行数十年的普通武者。
最让吴妄警惕的是,这些妖,本身就可作为传播点化咒的媒介。
而今这个时间点,这天地间的第一批妖精,应该还保持着各自原初的形态,哪怕是想猎杀妖物,普通武者也极难分辨。
更何况,也只有武神界有大批武者,武神界之外,生灵想要变强,还是靠祈祷外加洗礼那一套。
大荒第四神代的老传统了。
吴妄心底暗道:‘从这个角度来判断,若无先天神出手压制,天外世界中的妖族崛起,已是定局。’
那,自己能如何利用妖族?
小钟做事,必有深意。
她安排自己来此地历练,定然是藏了某种谜题,让自己一步步去解开。
东皇钟,老出题人了。
对妖族而言,最无奈之事,莫过于缔造了它们的帝夋,为的是利用点化咒增进生灵之力,为的是把这些妖物培养出来,而后被混乱大道吞噬掉。
“你们可曾杀过人?”
“哎哟,我们躲着人都来不及,哪里敢杀人?”
吴妄屁股底下坐着的那堆妖物中。
有个狼妖悲愤地喊着:“我爷爷、爷爷的爷爷、爷爷的爷……都被你们猎杀了!我与你们人族势不两立!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吴妄微微皱眉,身形飘在半空,左手向下虚按,将那狼妖自人堆中隔空拽出,握住了对方的咽喉。
他低头冷眼旁观,凝视着狼妖的面容,后者此刻满是惶恐。
吴妄道:
“作为人族,我自是容你不得。
这天地间最多的就是你们这些活物,若你们都化作了人形,或早或晚,都会与我族争夺这个天地。
但作为生灵,我却没有杀你的理由,你只是口头威胁,尚未做出这般危险的举动。
所以,抱歉了。”
吴妄掌心神光闪烁,这狼妖额头飞出几点灵光,却是被吴妄化掉了大半修为。
他人形不保,化作了一匹灰毛巨狼,被吴妄随手扔到了地面。
“留你一命,归于山林,若敢伤人,必有灾厄。”
下方众妖默然不语。
“灾厄?”
侧旁传来冷笑之声,那巴蛇之魂化作的壮汉,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
吴妄只觉这天地间刮起了刺骨寒风,他身形自是巍然不动。
“人族莫非觉得,你们当真就是这天地的主宰了?”